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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兄弟姊妹和父親一向不親。記憶裡,父親大半時間都是無所事事,每天兇巴巴不理人,脾氣一來,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是一頓打罵。我們總是冷冷的和他保持距離,尤其是他喝了酒後。 母親說父親早年也曾風光過,當年他是小鎮裡第一家照相館的老闆。只是,在那窮困的年代裡,照相畢竟不是生活必需品,他又喜歡往外跑,客人常常找不到攝影師,生意自然越做越差。當第二家、第三家照相館出現時,我們這家「華影照相館」就只有慘遭淘汰的命運。


家計全賴家中女人維持


我們懂事以來,家計幾乎完全仰賴母親幫人洗衣服、做傭工維持,三個姊姊小學畢業後,也當小女工去,幫著拉拔弟妹。日子過得艱苦,父母爭吵的次數也多,童年歲月是一片陰霾。


走過辛苦的生活後,我們雖然沒有成大功、立大業,但都有美滿的家庭,穩定的工作,含飴弄孫的母親笑逐顏開的感謝老天照顧,父親卻變得更會挑剔。他嫌母親煮的飯菜不好吃,嫌孫子太吵,指責我們不長進,不會賺大錢。他喜歡站在門口大聲斥罵,我們總是羞得不知如何面對鄰人。


後來,聽母親吞吞吐吐的提到外面的傳言,父親和一個女人過從甚密。他矢口否認,罵母親多疑善妒。他待在家裡的時間更少了,母親耳根清淨,心卻煩亂。


外遇被我親眼目睹


有一次回娘家,早餐後父親又出門了。我突然心血來潮,悄悄的跟在他後面,在村子裡繞了一大圈,卻走回離家不遠的一條後巷。他四顧無人,敲了敲一扇木門。門開了,父親很快的閃進去,關門的當兒,我看到那傳言中的婦人——住在附近的鄰家阿姨。


那彎彎曲曲的小巷是住家的後門後院,我在那兒站了四個鐘頭,沒有看到其他人進出。十二點,木門開了,那女人先出來張望,父親也跟著出現。我一個箭步上前,把他們嚇住了。父親忿忿的瞪我一眼,一句話都不說的直走出去。回家後,父親摔桌摔椅的破口大罵,他趕我走,說他不承認我這個女兒。又把怒氣發洩到母親身上,十八代祖宗全被他罵盡。


以後,我打電話回家,只要是父親接到,一定是一陣謾罵後摔電話。那女人的丈夫去家裡鬧過,揚言要找人修理父親,要父親拿錢解決,家裡紛紛擾擾了好幾年。


在輪椅上度過最後幾年


事情平靜後不久,當我接到哥哥的電話趕去醫院時,父親還在加護病房,他中風了。一向把自己武裝得像一隻刺蝟的他,衰弱的躺在病床上直流淚,他似乎突然蒼老了,那高大英挺的模樣完全消失,我看見的是一個憔悴無助的老人。父親在輪椅上度過他生命的最後幾年,他幾乎足不出戶,口齒不清的他,表達能力變差了,性子卻更急,可是,他會歪著嘴笑看孫子遊玩,也會用他那勉強可以動的手推動孫女的搖籃。他還仔細端詳著我的新生兒,很認真地告訴我,這個孩子將來會很有福氣,很有成就,要我好好教養他。


他走了之後,我想起的,竟然都是他那無助的眼神,和落寞的表情。


這個自認為一生不得志的人,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,也用一個厚厚的繭,包住自己,我們讓他衣食無缺,卻沒有能力瞭解他的內心世界。父親愛我們嗎?從小至今,我們兄弟姊妹曾經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。我們從否定到默然沈思,也許,我們的覺知似乎都太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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